在一个家庭里，父亲整天沉迷于赌博无法自拔，好好的一个幸福家庭就因他而变得支离破碎。年迈的奶奶被他气得卧病在床，妻子因无法忍受他的不思悔改带着正在读一年级的大女儿离开了家，被迫将刚满两岁的小女儿留在了家中。
奶奶的病，妻子的离开，亲情骨肉的分离似乎都打动不了他那颗好赌的心，他的灵魂没有一丝悔改。有的只是变本加厉地赌博、酗酒、抽烟，两岁的小女孩只得由重病缠身的奶奶来照顾。奶奶天天用一个背篓背着小女孩上山种田，下山回家。奶奶干活时，小女孩就很乖地坐在田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忙碌的奶奶甜甜的笑着，天真无邪。每次看见小女孩的笑容时奶奶的心就温暖了许多，感觉自己很满足真希望这样的笑容不要停下来。
天不遂人愿，这天奶奶并没有带小女孩上山，她觉得自己太累，太困了，就抱着小女孩回到床上睡上一觉。就这样抱着，想着，回忆着往事的点点滴滴，她突然发现自己好想她的儿媳和大孙女，好想见到她们。就这样想着想着进入梦乡，沉沉入睡……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打牌输得精光的父亲终于回到了家，他瞧见自己的母亲还在睡觉，便抬脚走过去叫醒她去做饭。但是不管他叫多少遍奶奶都没有肯起来的意思，一个坏的念想如晴天霹雳般闪过他的脑海，他颤抖着将右手食指放在奶奶鼻息间，没有一丝气息。父亲愣住了，一动不动，他慌乱地去试探小女孩的鼻息，希望小女孩不要像奶奶一样毫无生气。平稳的呼吸夹杂着几丝梦语，证明了小女孩睡得憨甜安然无恙，一颗沉重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父亲想将小女孩从奶怀中抱出，可就是抱不出来，奶奶的双臂如铁臂一样无法动弹，这姿势像极了一位母亲拼命保护怀中宝贝的样子，不让任何人将她夺走。
父亲无奈之下，只得找来街坊邻居帮忙。就在几人准备动手时，小女孩醒了，她瞪着两只睡眼朦胧的大眼睛看着父亲他们，憨憨地笑着，小嘴还不停的叫着“抱抱……抱抱……”他们发现，奶奶上一刻铜如铁臂般的双手松开了，静静地躺在了身旁两侧。
一位懂风水的老者叹了口气“唉……她这是到死也舍不得孙女，疼惜着孙女呀！”
一旁的父亲没有作声，只是上前默默地把小女孩从床上抱了下来，小女孩拉了拉父亲的袖子道：“爸爸，爸爸，奶奶怎么还不醒啊？”
父亲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奶奶太累了，要多睡很久很久，我们别吵她好不好。”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奶奶好赖皮哦，居然比我还要赖床，嘻嘻……羞羞羞……”
父亲再次沉默了。
六年的岁月如此匆匆，小女孩也八岁了。
八岁的孩子都上小学二年级了，小女孩却没有。她甚至不知道幼儿园是什么样子，应该是一个孩童们的人间天堂吧，她是这样想的。
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过膝盖，小女孩正蹲在河边搓洗着父亲换下来的大衣，因为家里没有买洗衣粉之类的的东西，她只能在冰冷的河水中多清洗几遍。
洗完衣服的她端着盆子朝回家的路走，清晨山里的雾气冻得她发抖，路旁经过的几个街坊邻居看见她，忍不住摇着头叹气：“这么冷的天还叫孩子出来洗衣服，造孽呀，唉……”听着这话，小女孩的背挺得更直了。她装作没有听见匆匆闪过她们身边，把那些闲言碎语统统抛在脑后。
走过一段路，一只大公鸡昂着鸡头骄傲的从小女孩面前缓缓走过，小女孩的神经瞬间就紧绷了起来。她最害怕这只公鸡了，山里的人都习惯把鸡放出来喂，每次她经过这条路的时候这只公鸡都会欺负她，把她的小腿啄得又红又痛。小女孩四下望了几眼，瞧见路一边有一个树枝便捡起来，指着大公鸡不要它靠过来，靠过来就用树枝打它。大公鸡见势不妙也就没有纠缠，慢悠悠地走到其他地方去了。小女孩轻轻松了口气，丢掉手中的树枝拍拍胸口，头也不回地跑回家，生怕那只大公鸡追上来。
晾好衣服后，肚子已经很饿了。小女孩走进厨房去灶台找点吃的填填肚子，厨房很黑，没有一丝光线。小女孩只能挨着墙摸索灯线，拉开灯后便抬着一个小板凳放在灶台边，搭着板凳掀开那布满油灰的铁锅盖，锅里已经空空如也。
回到那个简陋的房间，小女孩踮起脚尖去碰触那黑白电视上的小盒子，里面放着一些钱，这些钱都是母亲的娘家人给她偷偷拿的，怕做父亲的没时间管孩子把孩子饿着，就三三两两的给她拿了几张十块的。十块这个数目对于她这个小女孩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大数目，在她这个年龄，只有一毛，两毛才是属于她的，所以这些钱她都没有用过，只是把它们存在这个小盒子里。
打开盒子，里面没有一分钱，只有一张烂成两半的五毛。小女孩知道，是父亲拿走了它们，拿去打牌了。小女孩在和她同样年龄的孩子里面算是懂事的，可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再懂事也有脆弱的一面。小女孩哭了，啜泣着，现在的她真的很饿很饿。不会做饭的她跑到父亲打牌的地方去要求父亲给她做饭，她实在太饿了。打牌手气烂的父亲越听越烦，直接一耳光扇了过去。小女孩被这一耳光打得晕头转向，趴倒在地上。一旁的牌友们都唏嘘不已，血缓缓从鼻空孔流出，滴落在地犹如绽放的血莲。
干完农活儿的二娘看见这一幕匆匆跑来，她是母亲的二姐，平时一有吃的就想到三妹这个可怜的小女儿，把自己最好的都给她。刚刚看到这一幕，她瞬间惊呆了，赶忙放下背篓锄头去把地上的小女孩抱起来，望着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大骂。父亲也没有说什么，回到桌边继续和牌友们打牌。如果他的人缘够好，他就会发现，或者会有人告诉他，他并不是打牌手气烂，而是有人暗渡陈仓。但这些都随着他的烂人缘消失了。
回到二娘家，二娘便叫来二姑爷给小女孩上点药。二姑爷在村里算得是半个医生，懂得一些岐黄医术。二姑爷看了看小女孩的伤势也没多问，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熟练地给她上了一点药。一旁的二娘就叽叽喳喳地边骂那个败家子，边哭诉她这小侄女怎么这么可怜。小女孩被抱回来后就没有哭了，只是偶尔啜泣几下，也不喊疼，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挨打了，习惯就好。
过了两年。小女孩终于读上了她梦寐以求的一年级了，这是她努力很久后才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奖励，这个奖励使她在那个夜晚几乎高兴的睡不着觉。远在他乡的母亲也曾托人送来过一件很漂亮的衣服给她，她很喜欢。她并不知道母亲带着姐姐在外漂泊有多辛苦，但这衣服的来临证明了她还是有母亲的，但父亲从来没都不允许她穿这件漂亮的衣服。女孩子都是爱美的，看着邻居的孩子们过年穿上漂亮的花衣裳她不禁羡慕起来，想起被父亲收起来的那件漂亮衣服，小女孩便偷偷地去拿起来穿。当她穿着漂亮的衣服走过众小伙伴面前时，几乎闪瞎了他们的眼睛。小女孩这才知道什么是课文中的丑小鸭变天鹅，因为她现在就是那只漂亮的白天鹅。美好的时光总是太短暂，当父亲知道了她偷穿那件衣服时，便狠狠地暴打了她一顿，并且命令她马上脱下来，绝对不允许她再穿第二次。
一天，小女孩在河边照常洗衣服，几个捣蛋的男孩子跑来游泳，看见她跟看见脏东西一样拧着眉头掉头就想走。其中一个大胆点儿的吆喝着其他几个伙伴捡起旁边的石头朝她扔去，嘲笑小女孩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野孩子，说完后还用胜利者的姿势挥舞着双手洋洋得意的哈哈大笑。小女孩并没有哭，因为这些话她已经听习惯了，但今天在她的耳朵里面却显得异常刺耳，特别是那男孩的笑声令她头一次有想上去撕碎他嘴巴的冲动，因为那件父亲不允许她穿的那件漂亮衣服充足证明了她不是一个野孩子。
小女孩慢慢直起身子，死死地盯着那个男孩，然后用很平静的语气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男孩依旧大言不惭地哈哈大笑：“哈哈……还真是个傻子，我说你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扫把星！”
小女孩抱起脚边的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砸向那男孩，男孩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立马做乌龟状和伙伴们跑得远远地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躲起来大骂：“你要人命啊，居然敢用那么大的石头，想砸死我啊，你这个疯婆子！”话刚刚喊完另一个大石头又砸了过来，男孩们准备开始反攻，他就不信他们这么多人还砸不过她一个小女孩子！
几番轮回之下，双方各有损伤，小女孩因为地势优越占尽先机，只有一点点的擦伤外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她身旁的衣服和盆子被砸了个稀巴烂。男孩子们因无处可逃被砸得鼻青脸肿匆匆逃跑，男孩捂着头上的大包叫喊着：“你等着！我回去告诉我爸妈去，让你爸爸打断你的腿！”
小女孩没有理会男孩的话，只是默默地走向被砸烂的衣盆边蹲下，拾起未洗完的衣服继续在河水里清洗，眼泪伴随着啜泣声一滴一滴落入河水消失不见。
傍晚，几个孩子的母亲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向父亲指责小女孩的一切坏行为，并让他看看他家女儿把他们的儿子打的是有多么得惨。小女孩站在父亲身后默不作声，身体却在不住地发抖，父亲越听越烦躁，直接吼了一句：“我的女儿我会教，用不着你们来指责她的对错，你们还是管好自己的孩子，到底是谁先招惹谁还不知道呢，你们做父母的管好自己的孩子就行，我都还没上你家门怪罪你儿子你们就找上门来了？”
小女孩惊讶的望着父亲高大的背影，她从未想过父亲会为自己说话，她以为今天会挨打的，但是……
几个孩子的母亲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败家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竟然哑口无言。父亲板着脸对那几位母亲只说一句：“请回吧。”几位母亲敢怒不敢言，傲慢的哼了一声陆续离开了小女孩家。
父亲从包里拿出一支烟点燃，坐在一旁寂寞的抽烟，烟头因父亲的吸吐而忽明忽暗。小女孩走上前哽咽着问父亲：“爸爸，我是有妈妈的，对不对？”
父亲楞了一下依旧抽烟，并没有回答小女孩的问题。
小女孩继续着：“他们都说我是一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扫把星……可是，可是我知道我是有妈妈的，因为妈妈给我寄来了一件……很……很漂亮很漂亮的衣服，对不对爸爸，我是有妈妈的……呜呜……我不是野孩子，不是野孩子，爸爸我不是野孩子，不是……呜呜……”
父亲紧紧握着拳头不支声，最终放下手里的烟头一把抱起小女孩，任由她在自己的怀里哭泣。他像八年前奶奶死了的时候一样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头说：“不是，月儿是爸爸妈妈的宝贝，不是野孩子，月儿有妈妈的，月儿不仅有妈妈还有一个大四岁的姐姐。”
读到这里，我们不知道父亲是否悔过了，但他的确是会做一位父亲了。我们的人生不断地演绎着戏剧，每一场戏都有它的结局，只是看的人和演绎的人都不知道罢了。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各有滋味，品尝的心情不一样，味道自然也就有所不同。